摔倒在地，百裏騰飛頓時慌亂了起來，起身之後便立馬揮舞著長刀斬斷了數根棘刺過來的長槍，然後二話不說的向著外圈殺了出去！

他在向外殺，而蔣崢嶸等人則是再向內殺，不多時，他們之間的距離便已經相當之近了，不過就在此時，連續兩聲箭響卻是清晰的傳入了在場眾人的耳中。隨後，一前一後兩只鐵箭便一齊射中了百裏騰飛的後心！

第一支箭只是擊穿了百裏騰飛的外甲，沒能將之刺穿，但第二箭，卻是將第一箭的箭頭給打得鑲進了百裏騰飛的骨肉之中，讓他發出了一聲悶哼！不過好歹，蔣崢嶸終於是浴血入陣將他救了出來，之後，他便讓出了自己馬給百裏騰飛，而自己則是提著槍與泰安禁衛軍混戰了起來。

上了馬，後悔不已的百裏騰飛自然是沒命的逃，但他再快，卻也快不過林在野的箭！在一聲劇烈的弓響之後，又一支鐵箭流星一樣的射向了他的後心！

這一箭的角度極為刁鉆，正好就在前兩箭的創口之上，而且力道更大，速度更快，若是中了，百裏騰飛不死也得重傷！

然而，就在秦政瞳孔一縮，有些頭暈目眩的時候，一支不知道哪裏飛來的木箭卻是陡然間飛射了過來，將林在野的箭矢打得碎裂了開來！

“什麽！？”

自己高速一箭居然被人攔截，林在野頓時驚叫了起來，然後根據箭的軌跡，向著東北山坡上望了過去。

此事，那一片樹林之間，一個身著青衫的年輕人正駕著一匹北方駿馬，傲然而立。他跟林在野長得很像，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們的眼神，一個兇戾，而另一個，則滿是平和。

“逆子！你居然沒死！？”

認出林曉風，林在野仿佛是化身為了一只失控的野獸，大叫著毅然決然的挽起了弓，對準了他。

這個距離，如果是普通弓手，是肯定難有作為的，但是對於手執玄鐵長弓，箭術驚人的林在野，卻不然。他只將鐵弓拉得半滿，一支帶著破空聲響的利箭便“嗡”的一聲攢射了出去，筆直的射向了林曉風。

這一箭穿過了飄舞的大旗，也刺破了飛落的血滴，只一眨眼便來到了林曉風面前！

只可惜，林曉風已經今非昔比，那看似快速無比的箭矢，從飛出的那一刻，便已經被他捕捉到了軌跡，所以他只微微的一偏頭，便讓過了那一箭，隨後更是一伸手，直接抓住了那支箭的尾巴，將之握在了手心。

“父親！你因何殺我？”

抓住了那支箭之後，林曉風依舊是一臉的淡然，但卻大聲的問道。

“你不忠不孝，不殺你，留著讓人笑話麽？”

聽見兒子的問話，林在野冷漠的回道。

“好一句不忠不孝！那麽請問父親，我不忠的是誰？不孝的又是誰？”

這一刻，林曉風雖然也是一臉冷漠，但是下唇，卻是微微的抖動了起來。

“你——”

這個問題，頓時把林在野給問住了，他噎了半天，沒能說出一個字來，一張老臉漲了個通紅。

“我自離家，便從不敢忘記父親的教導！君臣父子！您讓我忠君，我做到了，至今，我林曉風雖然不曾有功於王室社稷，但卻也並無任何過錯，更沒參加過任何叛亂！您讓我尊父，我也做到了，當日景泰峽一戰，我本可取父親性命，但卻故意射偏，讓您將我一箭穿心！父親，曉風已經死過一回了，您為何還要殺我？”

臉上面無表情，但說到痛處，林曉風終於是落下了淚滴，而他最後，更是再次問出了這樣一個讓林在野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問題。

“戰場無父子！你我立場不同，所以你就該死！”

沈默了良久，林在野終於是漲紅著臉，竭斯底裏的叫喊了起來，而隨著他的叫喊，他手中的弓箭更是直接拉得圓滿。

“好一個戰場無父子！你先是助紂為虐，與周通以下犯上，侵犯東波海王室，是為不忠。又窮兵黷武，殘害各地忠良，是為不義。如此不忠不義，實在不配做我林曉風的父親，今日我林曉風便大義滅親，還這天地一個清靜，也還我自己一個公正！”

林在野如此不堪，終於是熄滅了林曉風的最後一絲希望。所以在說完這樣一段義正言辭的話之後他便也跟著挽起了手中的鐵弓。

此後，再無任何言語，有的，只是無聲的殺意，以及出神入化的箭術！

在這一刻，林在野的“朱雨箭法”終於是顯現出了他的長處。他知道自己深陷軍中，很難移動，而且地勢較低，處於劣勢，所以他便想到了用箭矢來封住林曉風走位的辦法。

所謂的朱雨箭，其實就是一引多發，以一次拉弓動作，射出三到六支箭矢，這種劍法最擅長的就是群攻，但在單對單的時候，也能起到封位的其效，所以非常的強大。

對於這種林家的家傳箭法，林曉風自然也有所了解，不過他自小叛逆，並不覺得一箭多發有多強，所以並未用心學習，反而是在刻苦的鉆研單發的連珠箭。這一刻，他終於是算是體會到了叛逆的後果了。

不過，叫苦歸叫苦，林曉風手中的箭，卻並沒有出現絲毫的偏移！

他不是不想躲，而是知道不能躲，因為他一旦躲了，他的箭便會失準，對林在野再無任何威脅，而他自己，則會全然暴露在林在野的連番攻擊之下。那樣一來，他可就真的死定了！

所以，他只能以攻代守——拼著硬挨幾箭，他依舊是接連著射出了自己的三支連珠箭！

林在野低估了兒子的堅韌程度，而林曉風，也是低估了父親的自大程度，他們都在等著對方躲讓，只不過林在野是想要林曉風死，所以逼他躲讓，而林曉風，則是想要父親活，所以盼著他收回“朱雨箭”改用“連珠箭”與他對射。

相同的期待因為著不同的目的，自然也就發生了更加難以預測的效果！

最後，想要殺人的林在野被林曉風一箭射中的咽喉，倒在了血泊中。而只是想要逼退父親的林曉風，卻因為用兩支連珠箭對掉了兩支射向自己要害的箭矢，所以雖然渾身插滿了箭，並倒在了地上，但卻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望著遠處山坡倒在血泊中的兒子，林在野有些不可思議的捂住了自己不停冒血的咽喉。

他想不通，為何林曉風會不躲閃，那麽多箭射過去，即便是沒有射中要害，他怕是也要殘廢，為何他還有繼續發箭的勇氣？

他想不通，因為在他眼裏，林曉風還是那個他指東他就不趕往西的小孩。他太小看林曉風了，同時也完全的忽略了自己的殺心。

如果不是他抱著必殺之心，林曉風肯定會躲閃，因為那樣可以活命。但林在野擺明了不會讓他活，所以林曉風為了活著，只能硬生生的不躲不閃的發箭。

所以，表面上看林在野是死於林曉風之手，但其實，真正殺死他的，其實還是他自己。是他的殺心，逼著林曉風射出了那三箭，也是他的殺心，造成了他沒有箭矢回防的結局。

這無疑是一種諷刺，一個擅使弓箭的人，最終卻是逼死了自己……

“林曉風！你沒事吧！軍醫！軍醫在哪裏？”

這一場父子對決看似很慢，但從發生到結束，其實不過十數息而已。所以此時，秦政早就已經駕著馬來到了林曉風的身邊一邊折斷了他身上的箭矢，一邊將他扶得靠在了大樹之上。

然而此事，林曉風卻有些失魂落魄，甚至於雙眸都沒有焦距，他是楞楞的望著遠方因為父親身死而亂成一團的大軍，仿佛一具早已死去的屍體。

“秦政。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麽？當時我說，我的父親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他箭法無雙，忠孝仁義，是這世間一等一的好漢。你曾說我吹牛，現在，卻真的被你說中了……我有時候真的很矛盾。我分不清什麽是忠，什麽是佞，也分不清什麽是正，什麽是邪……這個世界好亂，泰安城的人都在議論我，說我是個傻子，是個蠢貨，有福不享，偏要跟自己的家人對著幹。我是不是真的很傻？”

良久之後，林曉風淒然的開口問道。他的聲音雖輕，但卻是穿過了洶湧的戰場，一字不差的落入了秦政的耳中。

然而，此時此刻，秦政卻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因為在他內心深處，其實也曾嘲笑過林曉風，說他是個傻子。

“你為什麽不說話……我知道了。原來我真的是個傻子。呵呵呵……我早該知道的……其實我追尋的並不是所謂的真理，對也好，錯也好，其實都沒有那麽重要。重要的是，他居然還是要殺我……為什麽殺過我一次，他還不解氣？我在他的眼中，難道就真的一文不值麽？我都已經讓他殺了一次了啊！”

漸漸的，林曉風的話音帶上了哭腔，隨後他更是掩面痛哭了起來。

林曉風沒有想過能夠跟父親和好，這也是他救下百裏騰飛的根本原因，他所求的，就只是父親能夠念在骨肉親情的份上，饒過他一回而已——就只是一回就好！

這是他長久以來的執念。他不相信自己的父親對自己真的就一點感情都沒有，他始終認為父親經歷過上一次的射殺，對於他的殺心應該會減少了一些，甚至於會生出一些微微的後悔。

但，事實證明，這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對於殺死他，林在野不僅一點後悔也無，甚至覺得理所當然，並不解氣，所以見他居然活著，立刻便惱羞成怒，再次動了殺心。

從始至終，在乎這份親情的，其實就只有林曉風一人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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